“Goodbye to all that”



开始写这段话的时候我正拿着手机靠在公寓卫生间的毛巾架上,本来打算打开小音箱想冲个澡,但还是关掉了音乐,觉得现在我就得把脑子里的想法记下来,不然可能一会就忘了,忘了可能就再也想不起来,已经到了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记得的年龄了。

2014年的时候,在微博写了一句话:“纽约的地铁口只吹两种风,一种是对面的列车进站的风,另一种是想坐的车出站的风。”——这种错愕感一直持续到要离开的时候,想要的东西总是一再错过,未曾期待过的事情却接二连三经久不息。

从来美国的第二年起,就一直在想结束这段旅程的时候要写点什么,做个总结。这几年动笔写与自己相关的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少,对于起伏和仪式的态度愈发平和,毕业也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前脚刚感慨着时间飞逝,后脚就突然要回国了。其实本来买的是春节前后的往返机票,心一横,就变成了单程,反正淡季票价也不贵,不亏。

说来也巧,早些时候买了一笔小小的理财,截止日期恰好和回国的机票重合,这个日子和租房到期的手续也恰好吻合;年前的早上收到了公寓邮件,说在Valet工作了七年的老太太也要离职了;隔壁突然搬来了一屋子闹腾讨厌的法国人;生活用品都差不多在这个时间耗完;网易云的会员也到期了。好像有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在运作着,用零零碎碎的迹象提醒自己是时候来打破这个循环——也确实是在这个生活状态里待了很长时间了。

五年半了,终于可以回家过春节,不用再像神经病一样在屋里放着《春节序曲》折磨自己,也不用早起看春晚,虽然说去年就没看。很多东西在这几年里发生了变化,走了无数遍的长江大桥要封桥了,外公已经去世一年多,童年里能记得的建筑都拆得差不多了,我也快到了该给小辈发压岁钱的年龄——这样一看这一段话不仅是留学美国的结语,也快算是我青春的悼词了。

这两个月断断续续地在处理这边的各种遗留问题,退了房子,卖了几件家具,扔了些旧物,打包了越来越少的行李;手机号不想销号,但信用卡得停了,账单地址都改成了朋友的,一点一点地就把自己这里生活过的痕迹给清理干净。虽然回去了混个旅行签来美国再待一阵子也不难,但经历过几次这样的长途迁徙,我知道自己总之不再属于这里了。即使很长时间以后我仍能熟练地报出曼哈顿的各个街道,它也会和西雅图一样,成为某个早上我惊醒时质疑自己的奇幻梦境。

最后这二十几天把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又都仔细地转了一遍,刻意不刻意地总是凝视街头的寻常景色,或是打量一些默默杵在那儿的建筑们,甚至特地分辨出已经忽略多年的频繁的警笛声——我有点贪婪地想多留些画面在脑海中,等待某一天的突然想起,也可能是下次再回来时,一下子让自己伤感到无以复加。能预见到不远的某一天,我会坐在不知道哪里的电影院中突然兴奋或伤感,因为某个不起眼的背景是我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

很多事好像永远也没有所谓准备好的时候,或是难以达到心愿皆已了结的状态,来美国五年了也没拍出一套完整的系列照片,有些地方离得不远想着过两天再去终究是没有去过,想买的东西实在买不完钱和时间都不够,想见的人好像都见完了又好像没有认真道别,很多的再见都没来得及逐一说出口,但无论怎样都到了要走的时候了。这几年都是在做学生,时常感慨有机会以游客的姿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城市就好了。但其实心里都知道,纽约不会改变,年轻的我们却一去不返了。

刚来纽约上学的第一篇阅读就是Joan Didion的《 Goodbye to all that 》,现在想想,可能那个老师早就知晓了这堆年轻人的未来。标题已经是从文章里借来的,再挑一句我印象最深的来结尾吧:

“It is often said that New York is a city for only the very rich and the very poor. It is less often said that New York is also, at least for those of us who came there from somewhere else, a city only for the very yo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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